孟云歌，或者说，如今被强行冠以“酆都未来女主人”名号的她，被“请”进了一座宫殿。
并非酆都大帝墨临渊那威压深重的主殿，而是一座毗邻忘川、却远比她河畔小屋华丽空旷太多的宫苑。
匾额上书“栖魂”二字，笔力苍劲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。
殿内陈设极尽幽冥之奢华，万年幽冥木的梁柱，幔帐是织了暗金符文的鲛绡，地上铺着柔软无声的噬魂兽皮毛。
所有器物一应俱全，甚至有许多一看就是新添置的、符合女子喜好的梳妆镜、琴案、玉屏风，试图冲淡这宫殿本身的冷清。
但它们摆在那里，反而更显得格格不入，像一场精心布置却无人欣赏的戏台。
殿门外，无声无息地立着两排鬼侍，垂首敛目，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，却又明确地昭示着他们的存在，这是看守，也是伺候。
孟云歌站在殿心，那身素白的长裙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像一盏孤灯。
她看着眼前这一切，只觉得荒谬又窒息。
她只是想辞职，离开这困了她三千年的地方。
怎么就变成了这样？
“娘娘，”一个看着年长些的女鬼侍上前，恭敬行礼，声音低柔，“帝君吩咐，请您稍作歇息。
有任何需要，尽管吩咐奴婢。”
孟云歌转过身，看着她：“我不是你们的娘娘。
我要见帝君。”
女鬼侍头垂得更低：“帝君处理完大婚事宜，自会来见您。
请您安心在此休息。”
大婚事宜，为谁而办的大婚？
为她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“新娘”？
孟云歌心底涌起一股烦躁，她走向殿门，那两排鬼侍立刻跪伏下来，姿态谦卑，却结结实实挡住了去路。
“让开。”
“娘娘恕罪！”
鬼侍们齐声道，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，“帝君有令，请您务必留在栖魂殿内。”
果然是被囚禁了。
孟云歌闭了闭眼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。
她知道，硬闯毫无意义。
这里是酆都，他是大帝，掌控一切幽冥。
她一个失了记忆、只有熬汤之能的孟婆，如何抗衡？
她沉默地退回殿内，走到窗边。
窗外竟能看见一段忘川的支流，河水幽黑，彼岸花零星开着，比主河道旁稀疏许多。
熟悉的景象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瞬，但也只有一瞬。
因为她看见，原本空寂的河岸远处，出现了许多鬼差的身影，他们正忙碌地将更多的彼岸花移植过来，甚至开始在沿岸悬挂红色的幽灯，像是要急切地将这片冷清之地妆点出几分喜庆。
为她吗？
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。
那里空空荡荡，没有任何关于喜悦或期待的悸动。
只有迷茫，和一丝被强行摆弄的抗拒。
墨临渊，他到底想做什么？
三千年的婚约？
她为何会身遭不测？
他又为何要用这种方式“温养”她？
若她真是他挚爱之人，这三千年，他为何从不曾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透露？
只是让她日复一日地守在奈何桥边，熬着那碗让人忘却一切的汤？
一个又一个疑问盘旋在脑海，得不到解答。
她试图去回想，用力地去想。
可脑海里只有一片浓雾，雾的尽头是三千年前，她睁开眼，站在奈何桥边，手持长勺，鬼差告诉她，她是新来的孟婆。
除此之外，一片空白。
忘川水，她真的饮过吗？
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？
只记得那是她工作的材料，日日相见，再熟悉不过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逝。
有鬼侍无声地送来精美的膳食，皆是蕴含精纯阴气的灵物，对魂体大有裨益。
她一口未动。
又送来华丽的嫁衣，赤红如血，上面用金线暗绣着繁复的幽冥百鬼朝拜图，奢华尊贵，触手冰凉。
她看都未看一眼。
她只是坐在窗边，看着外面鬼差们徒劳地试图用红色装点这片灰暗的天地。
终于，殿外的鬼侍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，随即尽数跪伏下去。
沉重的殿门被推开，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。
墨临渊走了进来。
他己换下常服，穿着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帝袍，金纹暗涌，冕旒垂落，遮住了部分眉眼，却遮不住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息和眼底深藏的疲惫。
他挥手，所有鬼侍悄无声息地退下，并关上了殿门。
偌大的宫殿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他一步步走近，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，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孟云歌的心弦上。
她站起身，没有行礼，只是看着他，目光平静，带着疏离的审视。
他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，视线扫过桌上未动的膳食和那件被冷落的嫁衣，眸色沉了沉。
“不合胃口？
还是不喜欢？”
他开口，声音比在大殿时缓和了些，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消除的隔阂与紧绷。
“帝君觉得，我该有胃口？
该喜欢？”
孟云歌反问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墨临渊沉默了片刻，道：“你需要这些补充魂元。
你的神魂，尚未完全稳固。”
“所以，那老鬼将说的是真的？”
孟云歌盯着他，“三千年前，我差点魂飞魄散，是你用孟婆之职为我聚魂？”
“是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她问，“我们是什么关系？
你我又为何会缔结婚约？
我遭遇的不测，又是什么？”
一连串的问题，被她平静地问出，却像针一样，密密麻麻扎向对方。
墨临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冕旒的玉珠轻微碰撞，发出清脆的细响。
他避开她最后一个问题，只回答了前两个。
“你是我唯一的帝后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念，“从前是，今后也是。”
“那三千年里，守在奈何桥边的孟婆，又是什么？”
孟云歌追问，“是你的帝后，还是一个你用来聚魂的工具？”
这句话似乎刺痛了他。
墨临渊猛地抬眼，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，又带着一种被戳中心事的痛楚。
他上前一步，逼近她，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具压迫感。
“你不是工具！”
他几乎是低吼出声，手指下意识地抬起，似乎又想触碰她，但在看到她骤然冷冽警惕的眼神时，硬生生停在了半空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声音变得沙哑：“让你留在奈何桥，是唯一能温养你神魂的方法。
轮回之力，众生愿念，皆汇于彼处。
远离权力中心，也能避免再次被暗算。”
暗算？
孟云歌捕捉到了这个词。
所以，她当年的“不测”，并非意外？
她还欲再问，墨临渊却显然不愿再深入这个话题。
他转而道：“大婚三日后举行。
这三日，你好好休养。
需要什么，首接吩咐鬼侍。”
“若我拒绝呢？”
孟云歌看着他，“帝君是要强行完成这场婚礼，将一个不记得你、也不愿意嫁给你的女人，绑上你的婚床吗？”
话说得首白而刺耳。
墨临渊的身体骤然绷紧，眼底翻涌起黑色的漩涡，像是被她的话激怒，又像是被那残酷的现实再次刺伤。
他盯着她，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几乎要再次凝固。
最终，他扯动嘴角，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，声音低沉而偏执：“是。”
“就算你恨我，云歌，你也必须站在我身边。”
“这三千年，我等得够久了。
这一次，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。”
“包括你自己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看她骤然苍白的脸色，蓦然转身，玄色帝袍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，大步离开了栖魂殿。
殿门再次合上，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。
孟云歌站在原地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。
他承认了。
他不在乎她是否记得，是否愿意。
他要的，只是她在。
这不是爱，这是执念，是疯狂的控制欲。
而她，被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，成了一个被宣告所有物的囚徒。
窗外，鬼差们还在忙碌地挂着红灯，那红色映入她的眼帘，刺目得让人心慌。
她缓缓抬手，按在自己的心口。
那里，依旧空荡一片。
但似乎，有什么极其细微的、被遗忘的东西，在墨临渊那偏执近乎疯狂的眼神里，轻轻悸动了一下。
快的像是错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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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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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终，他扯动嘴角，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，声音低沉而偏执：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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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三千年，我等得够久了。
这一次，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。”
“包括你自己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看她骤然苍白的脸色，蓦然转身，玄色帝袍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，大步离开了栖魂殿。
殿门再次合上，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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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承认了。
他不在乎她是否记得，是否愿意。
他要的，只是她在。
这不是爱，这是执念，是疯狂的控制欲。
而她，被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，成了一个被宣告所有物的囚徒。
窗外，鬼差们还在忙碌地挂着红灯，那红色映入她的眼帘，刺目得让人心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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